来朝阳的人，多将目光投注于北塔，南塔受到了冷落。

南塔与北塔相对，中间隔了原名双塔如今改称慕容的仿古街。它与北塔外形相似，但细看会发现很多不同。

傍晚，慕容街上卖石头的商铺和摊位都关门了。古街尽头，由金庸老先生题写的“慕容街”三个金字，兀自在夕阳里闪着光，让人联想到他的作品里，那个一心想光复大燕伟业却辜负了对他一往情深的表妹的慕容复。从出生起就背负了家族命运的慕容复，注定了悲剧的命运。

作为十六国时期的一个强大国家，前燕将国都选在龙城，即今天之朝阳。之后又有后燕、北燕，先后选龙都为陪都，朝阳于是成为中国北方历史最为悠久的城市，于是有了1500年后朝阳市长张铁民写给金庸老先生的一封信：

朝阳乃鲜卑慕容氏所建三燕故都福隆之地，亦为供奉释迦牟尼佛祖真身舍利的祥瑞之地；朝阳正致力于实施文化兴市战略，欲依托历史文化之深厚底蕴，光大优秀文化传统，造福一方。敦请先生为传承弘扬三燕文化惠赐墨宝，为龙城繁荣挥毫，此乃朝阳人民的一件文化盛事。

老先生不含糊，提笔题词：

龙城朝阳，三燕故都；传奇慕容，华夏一脉。

那天，站在有金庸题字的牌坊下，朝南看去，竟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：夕阳中，南塔周边上下左右翻飞着几百上千只燕子，啼叫不止，我似乎听到了翅膀剪开空气的声音。

再回望北塔，几乎是一只燕子都看不到的，只有塔下的人们，围着塔一圈圈地转，敬香，或磕等身长头。

燕子为什么单捡南塔纷飞？是因为要下雨，还是要归巢？亦或是偶然现象，燕子在此开大会？

我注意到，南塔的塔身上，布满了黑色的洞孔，看上去形状规则，尽是方形，但其分布却没什么明显的规律可循。我睁大眼睛盯着一只燕子，发现它只是盘桓翻飞，并没有钻入某个小洞。

环视周围，距离最近的化石商店正在关门，但问穿衬衫的男子，他笑称“不知道啊”，还说“我还真没注意”。

又拦住一位看起来是当地人的大姐，问同样的问题。大姐说“大概是回窝吧”，又说“一年到头都这样”。

一时间，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，跟同行的朋友胡乱猜测：那些孔洞，或许是建塔没有完工形成的？但为何看不见燕子窝？北塔无燕，或许是因为人太多，燕子才趋静避闹？

当然，就像那位大姐说的，既然“一年到头都这样”，我肯定不是第一个发现这情形的人。

在百度上，我找到了答案：

原来，“宝塔金燕”早就是朝阳八大美景之一。每到夏季来临，古塔周围都会有成群的燕子绕塔飞旋，夕阳飞燕，古塔高楼，交相辉映，颇有意趣，常常吸引游人驻足观看。

清代诗人曾写诗赞美此景：

龙城三塔金燕稠，九凤朝阳几千秋。
烟锁凌霄声名古，白狼金波卧小舟。

南塔塔身上或大或小的那些方形孔洞看似杂乱，若仔细观察，会发现可大致分为几列。推测应该是用来固定佛教装饰的木架所用，现已全部遗失，只留孔洞。至于佛教装饰，应该是泥塑浮雕像，如佛祖、菩萨、力士、飞天等。有专家从塔身券门两侧仅存的榜题考证，榜题下原本雕有八大灵塔。由于这几对榜题直观上给人一种与塔身不协调的感觉，疑为后世所补。其推测，朝阳南塔本为素面，塔身现存孔洞为后世采用悬挂法增补佛像时所凿。因日久年深，泥塑脱落，只剩下空孔。

另外一种说法则是，朝阳南塔使用斜拱过多，工艺复杂，加上建塔时财力不足，直到辽代灭亡之时仍未竣工，留下了“素面塔身”。

至于我的另外一个疑问：为何北塔周边的燕子比南塔少得多，却没有找到令人信服的说法。

我自己的猜测是：北塔佛教地位高，位处公园中，一年四季活动不断，人流旺盛，比南塔入世热闹得多。加上曾几次修葺，即使有燕子窝也应该毁去了。南塔有大量的孔洞，燕子可以筑巢，加上这里相对安静，没有那么多人，才造成相隔不过百余米，情景完全不同的情况。

朝阳共有三座塔，除南塔北塔外，第三座塔位于凤凰山，尚未发掘。

关于南塔，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：

一是关于失窃的佛像。

南塔是十三级塔。第一层用仿木砖雕斗拱承托大檐，每面扑间铺作九朵，转角铺作一朵。拱眼壁内置石雕佛像一尊，现仅有东北面一尊。

1984年，一伙窃贼趁夜攀上塔身，将石雕佛像盗走。很快就有心细市民发现石雕佛像不翼而飞，立刻报警。法网恢恢，疏而不漏，终于将盗贼绳之以法。追回的佛像头戴巾帻，身披袈裟，手捧经卷，双腿盘坐，形象生动逼真，是佛雕艺术中的精品。

二是关于南塔的年龄。

上世纪末，由于年久失修，南塔塔身多处破损，塔顶也全部被剥蚀掉了。特别是1998年夏季的一场暴雨，把塔身南面的第二层塔沿削去2米多宽。就这样，1999年年末，朝阳开始修复古塔。

史料记载南塔始建于辽代，但具体的建造年代一直是一个待解的谜团。当工作人员爬上古塔清理塔顶时，竟意外发现了一块题记砖，砖上清楚地刻着建造南塔的年代：辽大康二年建。按照公元纪年法推算，辽大康二年即1076年，也就是说，南塔的确切年龄是925年。

在塔顶刹干底座部分，文物专家惊奇地发现辽代制造的绿色玻璃葫芦、铜钱等珍贵文物。更让文物专家们兴奋的是，他们在塔心室里发现了许多铜钱和佛经，还有一双古代人施工时穿的麻鞋！

三是关于燃灯佛舍利。

2004年10月，慕容街进行地下管网施工时，工人偶然发现一处辽代遗迹，经鉴定是埋葬佛舍利的“石宫”。“石宫”为砖石混砌的墓室结构，外部用砖包砌，内部用规整的石板砌成盒状，宫内回填土经过夯实填埋，里面有一个石函和“佛舍利铭记”碑等珍贵文物。

在彩绘舍利石函内，考古人员发现有玻璃舍利瓶、鎏金银棺、银碗、银匙、鎏金银菩提树、鎏金众僧像和浮雕佛像白瓷钵等稀世珍宝。后经考古人员精心清理，发现了锭光佛舍利14粒。石宫中出土的“佛舍利铭记”碑上明确记载:“大契丹国霸州居第东南上兴塔庙下置石宫,藏释迦佛舍利一尊、锭光佛舍利一十八粒”等内容。时间是辽统和二年,即公元984年。统和是辽圣宗耶律隆绪的年号。这是世界仅见的有明确文字记载的锭光佛舍利，在全世界尚属首例。

锭光佛，梵文意译“燃灯佛”或“然灯佛”。《大智度论》中说:“他出生时,一切身边如灯,故名燃灯太子,作佛也名燃灯”。